在圣西罗全场的歌声中，41岁的伊布拉希莫维奇眼睛有些湿润。时至今日，我们对足球世界里的眼泪早已经见怪不怪，但瑞典人在镜头前如此动情的场面，依然相当少见。一年前的联赛收官战，伊布在雷焦艾米利亚成了红黑狂欢节的主角，他叼着雪茄霸气庆祝的场面，成了那个疯狂夜晚最具代表性的画面。一年后，主题从庆祝变成了告别，伊布依然是主角，只是这一次他无法再次作为球员出现在场上。

赛前，圣西罗南看台用色板拼出GODBYE的字样。意大利有着浓厚的天主教传统，人们不会轻易将上帝的名号加在球员的身上，但伊布是和马拉多纳一样的例外。从纯技术层面来说，伊布当然达不到马拉多纳的高度，他之所以成为“上帝”，离不开狂狷的个性。这个性一度让伊布沦为笑柄——马特拉齐至今还在嘲笑他的欧冠，但在两次来到AC米兰之后，伊布都兑现了自己的诺言，他两次让红黑军团时隔多年重新捧起了三色盾。

“我说了，我做到了。”回到一年前的庆典现场，伊布在麦克风前如是说。上赛季的意甲冠军，或许是他在球场上参与度最低的一座奖杯，但也或许是他在内心最看重的一座。这一次，伊布完整地参与了米兰的复兴进程，他的角色不仅仅是球员、当家前锋、精神领袖。

在很多人看来，雷焦艾米利亚的那个夜晚，本来是伊布完美的告别时机。然而，以瑞典人的性格，他注定会做出另一种选择。夺冠之后，伊布接受了膝盖手术，度过了9个月的漫长恢复期，在今年2月回到了场上。在对阵乌迪内斯的联赛中，伊布在红黑生涯中第一次戴上了队长袖标，并在点球点前完成破门。

那场比赛，AC米兰最终输了个1比3。随后的国家队比赛日，伊布代表瑞典队参加了与比利时的欧预赛，死对头卢卡库此役上演帽子戏法，而伊布则在随后的训练中受伤，离开了国家队。和此前几次受伤一样，伊布的恢复期比预想中更久，他直到赛季末都没有回到球场上。对阵乌迪内斯那场比赛，成了他身披红黑剑条衫、也是球员生涯的绝唱。

前两天，伊布在接受《米兰体育报》采访时，曾经矢口否认自己退役的传言。“我会退役吗？我觉得不会。我应该继续吗？我相信是的。但我需要找到正确的平衡点，如若不然，我就会成为定时炸弹，而炸弹终究要爆炸。”一段话里出现了多少个“我”？这就是伊布。这个赛季在竞技层面对伊布来说无疑是艰难的，但他到底没有爆炸，他以最平和、也最令人意外的方式宣布了自己退役的决定，米兰球迷甚至无须担心他下赛季身披蒙扎战袍，成为对手。

伊布也在改变。此番二进宫回到米兰，他没有和红黑世界里的任何人发生公开矛盾。米兰内部不再有奥涅乌，据说他当年和伊布曾上演巨人之间的战争，十几名队友合力才将两人拉开。伊布的身边也不再有米多、范德法特、泽比纳和马特拉齐，只有拉斐尔-莱奥、卜拉欣-迪亚斯和萨勒马克尔斯们，他们是在兹拉坦身边成长的年轻人，与瑞典老将之间如父如子。

保罗-索伦蒂诺的那部电影，名字叫做《年轻气盛》，讲的却是老年人的故事。今天的伊布似乎不再有戾气，他与卢卡库的那次著名碰撞，是他漫长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斗争，而在去年夏天夺冠庆典上对恰尔汗奥卢的喊话，则更像是“兹拉坦式幽默”的代表作。本赛季，伊布总共只为米兰踢了4场比赛，144分钟，留下的唯一进球来自12码点。今年春天在国家队受伤之后，伊布受到了意媒的批评，他们认为身体情况已经相当脆弱的瑞典人，不该在如此高龄“两头顾”，但以伊布的个人风格，他其实别无选择。

伊布的字典里本没有“放弃”一词。对于退役生活的恐惧，驱使着他沿着球员生涯的轨道继续向前，即使列车已经越开越慢。然而在今年4月，伊布在对阵莱切的比赛中准备替补登场，却在热身的过程中再度受伤。他的神情非常沮丧，或许也正是从那时起，伊布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。蒙扎确实向伊布抛来了橄榄枝，而加利亚尼正是13年前将他带回圣西罗的那个人，他很难对恩人说不。然而在思虑再三之后，瑞典人还是没有点头，以他目前的状态，即使果真加盟蒙扎，也很难作为球队主力征战了。

伊布终于学会了放弃。他放弃的不只是俱乐部生涯，还有本来打算参加的2024年欧洲杯。伊布不会放弃的，是求胜欲和幽默感。在赛后的欢送仪式上，兹拉坦拿起话筒，与米兰关系不睦的维罗纳极端球迷开始发出嘘声，伊布对他们喊道：“嘘吧，嘘吧。这可是你们一年中最光辉的时刻，因为你们见到了我。”而对于全场的米兰球迷，伊布则充满温情：“你们对我张开双臂，我永远会是米兰球迷。今天我要告别的是足球，而不是你们。从今往后，如果你们够幸运的话，我们应该还会见面！”